烟草一川

不捧出肺腑怎知心头血犹热,既相逢不妨挑灯呵手照山河

【琅琊榜】【蔺靖】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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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十二月的时候,大梁堪堪落下第一场雪。

雪是夜里初落的,在万籁俱寂,星辉斑驳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就降落下来。

起初只有绿豆大,且甫一落到地面上,就略略化了,积存不住,只是凉凉的沁湿了地面。等到戊夜已至,鸡鸣已过时,就已经有鹅毛大小。打眼看去,瞧不见砖地土道,唯见白雪皑皑了。

白雪蓬松,好似并无重量,落在廊上,挂在檐上,沾在窗上,黏在草木上。

这个季节,草木大多是连枯黄都谈不上的。那树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根棍子罢了。原本光秃的条索鲜明的草木沾上白雪,倒像是年近不惑的瘦削妇人又穿上一套富贵不凡的衣袍,貂裘的衣襟,兔毛的圆顶小帽,衣袍上一连串的白珍珠绿翡翠红玛瑙。

乍一看上去,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临水的一方小谢,正是造型别致的歇山顶。山花透空,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四条戗脊,正脊上有吻兽,垂脊上有垂兽,戗脊上就有戗兽。

在这落雪的天里,屋脊上就当先一层厚重的白雪,当真是棉毯子一样,又平又厚,唯独吻兽等处凸出来,隐约可见白雪下龇牙咧嘴的半个灰黑的兽面,也是可爱得很。

雪后初晴,榭下一方水面上无波无痕,静的好似一面光可鉴人的银镜。

小榭的地面是上好的香柏木,雪后的日光下,兀自溢出淡淡的木香。其色微黄,有黑节,质极沉。《五十二病方》有载:香柏木者,性味甘平也。入心、肝、脾、肾、膀胱诸经,益容养颜。

小榭临水,地板离水也就一只小臂的距离。若是伏在小榭上,伸手去探,约莫是可以探得到水面的。

这话是不假的,一点涟漪散开,就有一只手在水面轻轻一点,手指略顿了顿,并不忙着移开。

午后的阳光落在那只手上,将骨节纹路勾勒的清晰。指尖好似莹润的玉片,月牙形的半圆不多不少的覆盖小半个粉嫩的指甲。虽可寻薄茧踪迹,却依然无法掩饰轮廓分明的手骨和清俊好看的手型。

沿着这只手一路向上看,就是一截裸露的手腕。手腕处挠骨微微凸出,就在手背到手臂的流畅弧度之间增添一处小小的隆起,于是就辗转起伏,风光旖旎了。手臂另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肌理紧实,隐约尚可见青色的静脉血管,就好比山河风光下,一条穿山而来的潺潺清溪。

只可惜这肌理漂亮的曲线大半都湮没在长长的袍袖之下,不得而见了。

红色的袍袖,红的好似一段你侬我侬的缠绵意,艳的好像一场半推半就的花间事。可偏偏这艳丽到了极限的红衣下,还要堪堪露出一截白色的里衣。白的毫不退让,白的傲气十足,白的好像,床头的三尺明月光。

于是这红配上这白,就好像是春日楼上斜飞出一枝杏花,坐在美人靠里妩媚的红裳俏娘子就遇到了楼下英俊的白衣少年郎,一言一笑,都是摧人心肝消人魂魄的。

更何况,这红衣白袖里还包裹着一只不逊于三春美景的手呢。

蔺晨手里端着药碗走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萧景琰趴在小谢边的软榻上,长发披散,根根墨染似的。落在脸颊旁,就衬得人平空多出了几分唇红齿白的意味。

他身上拥着件杏白的大氅,脖子一圈围在长长的狐毛里。

狐毛将口鼻遮了大半,于是那看不大清的鼻头,下陷的人中和突起的上唇就可怜至极,让人恨不得化作那长长的狐毛,才好细细略过微启的薄唇,也尝一尝那其中吐露的气息。

他探着半个身子,眉眼低垂,睫毛就占了一星半点细碎的阳光。

若光是一片素色也就罢了,偏偏萧景琰要伸出手去点那水面。

于是里面红色的衣袖就从杏白的大氅下露了出来一段,在一片或浅或深的白里扎眼得很,怎么看怎么像是从佳人的衣衫里,露出了什么非礼勿视的春光。

更扎眼的,是萧景琰伸出衣袖的那一截手臂,和指尖欲滴还休的水滴。

那一滴水滴,就黏在指腹,都被萧景琰的指腹映衬出了一层柔红。细看起来,还在微微轻晃,却迟迟不肯落下。

蔺晨一时就看的有些痴了。

“风寒才好些,就不能好好坐着么。”蔺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绪,靠的,还全凭手里一只盛了汤药的碗的重量。

若是没有这只碗,蔺少阁主兴许还能多看一会。

水边榻上伏趴着的人听了,就用小臂直起身子,转过头来。

这一动,风光就又变了。

长发蜷曲着摩擦在嘴角,而那微微张开的唇上,大半的唇瓣都被阳光洗成了粉色。

隐隐,似乎还有淡淡的水色。

肯定是刚刚舔过嘴唇。蔺晨想。

于是他抿了抿嘴,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将手中的药碗好整以暇的放在榻前的案几上,自己则在榻上坐下。

榻边还有一只掐丝千叶小香炉,就放在地上。

茉莉香宁静素雅,猫咪似的乖巧温顺,浅浅的盘踞在榻边。气味暖的人有些困乏。

萧景琰也不说话,就抬头看着他。眼白清明,额头饱满,也跟猫咪似的可爱。

从蔺晨一路行来居高临下的角度去看,还能看到藏在衣领阴影里,一小段锁骨分明的颈项。

“怎么了?”萧景琰忽的微微一笑,眼睛自下向上去瞧蔺晨。两个眸子一个比一个亮,像是盛满了星辉波澜,明月生光。

如此尚不作罢,萧景琰还侧过身,身子动了动,乖巧的伏趴在了蔺晨膝头。

蔺晨只觉得膝头一沉,接着那一榻散乱的青丝,就纷纷旖旎的缠上了蔺晨。低头去看时,萧景琰的脸就埋在狐裘与青丝之间。

午后入小谢,瞻瞩见子度。

形容多姿鬓,暗香已盈目。

散鬓未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蔺晨磨了磨牙,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擒住萧景琰的下巴。

萧景琰还是不说话,任他掐着,只睁着一双瞳仁清明的眼瞧着他,卧蚕饱满,嘴角一点薄笑,堪比三春花。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么?”蔺晨咬紧了牙,低下头去问他。

这一低头,蔺晨的长发就落下去,和萧景琰的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什么模样?”萧景琰就问,问便问,他偏还要眨一眨眼。

蔺晨手上就用了点力,将人压到榻上,自己凑近了,鼻息交缠间狠狠的答:“让我想上你的模样。”

萧景琰听了,不仅不怒,也不见羞涩,反而慢慢的,自唇角扬起一个笑,三分清高,三分自傲,剩下四分,倒有大半都是深入骨髓的媚。

蔺晨眼睛就离不开那一抹笑,只看着它像桃花一样从含苞待放到芬芳吐蕊,且一路从萧景琰的嘴角,开进了蔺晨的心头。

之所以敢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仗着蔺大夫怜惜病人,有些话只能过过嘴瘾吗。

“我想吃母妃做的榛子酥。”萧景琰就趴在蔺晨膝头,声音围在领口绒毛里,听起来略有点闷闷的。

“我同静妃娘娘说了,她说等你病好了就给你做。”蔺晨道,“那东西不好克化,你吃起来又没个节制,还是再等等吧。”

萧景琰便半支起身子,道:“我已经好了。”

蔺少阁主的手还放在他下巴上,此时便像逗什么宠物似的摩挲了一番,不客气道:“昨夜里还有些发热呢。”

萧景琰便不说话了。

“你要是真让我省心,就该乖乖回床铺上躺着。”蔺晨说着,食指曲起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敲。

“喝药吧。”蔺晨低声道,端起在一旁桌上放了许久的药碗。

白瓷的药碗里,盛着大半晚棕色的药汤。颜色澄澈,闻起来也是不大苦的。

此时热气已经薄了些,不似刚端进来时水汽欢快的争相上涌了。大概是药汤也知道自己被冷落久了,于是难免有点愤愤不平的悲伤。

 萧景琰接过碗,盯着碗里波动的药汤,忽然问道:“我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还记得么?”

蔺晨愣了一下,问:“什么事?”

萧景琰低着头,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成亲的事……”

萧景琰这倒是多余的担忧了,因为蔺晨就是忘了他自己姓甚名谁,这事也是无论如何不会忘的。

“我当然记得。”蔺晨道,随即促狭道:“怎么,恨嫁了?”

萧景琰没吭声。

这是意料之内的。

蔺晨便继续道:“你放心,你这个媳妇是我认定了的,回头那是要上族谱的。”

“快喝药。”蔺晨催促道,“再不喝就凉了。”

药碗里的药汤被萧景琰低头凝视了这许久,若是换做个面皮薄些的人,怕是要面红耳赤了。好在萧景琰没有继续为难药汤,便一仰脖喝了下去。

这一仰脖,就露出脖颈。随着药水吞咽,喉结上下微微耸动。

蔺少阁主的目光追随着,喉结也就跟着动了动,等到察觉了自己的动作,赶忙挪开目光。

直到喝空的白色药碗落在深色的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蔺晨这才敢抬头去看。

“咪——”

萧景琰低头,就见猫从里屋走出来,正蹲在榻前的阳光里抬头讨好的冲他叫。

“给我抱。”萧景琰道。

蔺晨就俯下身子,将猫抱起来放进萧景琰怀里。

萧景琰于是就不闹他了,盘腿坐在榻上,狐裘落在肩膀以下,露出里面的红裳。萧景琰怀里的猫正抬着头,闲极无聊的用爪子去够榻边柱子上垂落的忍冬。

那忍冬是春夏时候,万物生长的季节里缠上去的。

缠上去的时候,还是青翠可人,枝叶小巧,小枝细长,中空。叶子对生,枝叶均密,且裹着一层细密的柔毛。夏季开花时候,花成对成对的,生于叶腋。花蕊卷曲,像是美人的睫毛。花色初为玉白,渐变为鹅黄。故而,也唤作金银花。

《履巉岩本草》道:忍冬,入心肺二经,治筋骨疼痛。

只是此时,无金无银,只剩下一段干枯的黄藤还盘绕着柱子。

蔺晨抬眼,目光落在萧景琰落在猫身上梳理皮毛的手上,就觉得那只手的勾缠点拨,都是尽数落在了他的心里。

忍冬忍冬,多少个风霜冷寂,孑然一身,大雪压脊,寒夜似刀的冬,眼前这个笑的开朗中带着些许狡黠的人都忍过来了。

如今,是一个不需要隐忍,可以白马飒踏,看遍天下,煮酒燃月,轻呷飞雪的天下。

曾经蔺晨的冬,是一个可以于精舍抚琴,于云林听风,于竹灶饮茶,于寒宵兀坐,于花间品酒,于苍苔汲泉,于青阶扫雪,于船头吹火的冬。

可如今,立于方外的蔺晨心里,多了一个立于尘世正中央的萧景琰。

不入世的淡漠,都在入世后的七情六欲里化作一缕飘烟。

好在,如今,再难忍的冬,两个人做个伴,也不难忍了。

至于其他,忍一忍,便忍一忍吧。

—————end—————

这是倒数第二篇,蔺靖写着写着,文里的春秋也过了一年了,下周放蔺靖结局,楼诚结局可能下周放也可能下下周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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