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一川

不捧出肺腑怎知心头血犹热,既相逢不妨挑灯呵手照山河

【琅琊榜】【蔺靖】紫薇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说的是琴声。

萧景琰抬手,撩开门上的一串细铜丝串着的薄竹片,踏进屋里来。

薄竹片削的大小相近,自廊下晒干后,就变成了黄色,淡香尚存。黄的如同一纸云中寄来的锦书,诉说着一段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诗画。

触手生凉,让萧景琰微微顿了顿。

屋内的琴声并未有半点停歇,继续行云流水一般行进着。

萧景琰进了屋,就瞧见蔺晨正坐在案前抚琴。

伏羲式的古琴,蜀乡桐木的琴身暗红,梓木的底板开出龙池、凤沼,小块小块莹润如美人香腮的羊脂玉打磨成琴徽,蔺晨低垂着眉目,手指就拨过丝线制作的琴弦,像在怜香惜玉,又像在指点江山。

于是指尖上琴声里,就时而流淌出一段碧水红花,时而倾泻出一曲金戈铁马,时而泼洒出一池烽火硝烟,时而抒写出一首小桥人家。

琴首的凫掌与琴尾部焦尾,共同平坦的熨贴在桌面上。

这张琴是蔺晨从琅琊阁不远千里带过来的。琴漆已经有了断纹,且是难得一见的冰裂纹。

背后的竹窗打开,除了一枝伸进来的紫薇花,便是云卷云舒的好光景,配着蔺晨那一身卷云纹饰的天青色衣衫,当真是自成一幅画卷。

一只燕子就跟一只轻巧的小舟一般,滑入画面,落在窗棂上。形状小的一只手掌就能牢牢握在手心,翼翅尖窄,短喙尖利,一双纤细弱小的足抓着宽阔的窗缘,看起来颇有些费力。

此刻,这只燕子正不声不响的偏着头,挺着白嫩嫩毛茸茸的胸脯,两点黑玉似的眼睛好奇的落在蔺晨勾拨琴弦的手上。

一个人一只鸟一张琴,共同入画,居然也挑不出一点违和。

萧景琰看的微微出神的功夫,琴声已经告一段落。

“弹得真好。”萧景琰收拢思绪,一丝浅笑泛上嘴角,与今日那身青衫相映成趣。

“筝以悦人,琴以悦心。”蔺晨也不看他,只一脸无奈状,“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话说完,才抬头看一眼萧景琰,神色也如琴声一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萧景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领。

还当真是青青的衣襟。

“我弹得好,你就不想说点什么?”蔺晨站起身,抚了抚褶皱的衣裾。

“说什么?”萧景琰好笑道,“我不是夸你弹得好了么。”

蔺晨就端着手,一步一步走近了,先生教导学生似的道:“那我教你。”他想了一想,嘴边就先是一笑,道:“你就说: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璓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萧景琰还没听完,当先就笑了出来,声音低沉,引得蔺晨连胸腔耳膜都要共鸣了。

他道:“你夸起自己来,倒是不遗余力。”

蔺晨也不局促,反而点点头,“那是自然。”

萧景琰目光一动,这才发现,窗棂角落上那只燕子并没有因为两人的交谈而飞走,反而正儿八经的立在那,还略略靠近了一丁点,似乎是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蔺晨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就瞧见了背后窗口上那只老老实实的燕子。

两个人一只鸟,彼此对视了片刻。

燕子在窗棂上挪了挪脚,一寸一寸的从这一边挪到另一边,与伸进窗口的那一枝紫薇花规规矩矩的站在一处,黑白的羽毛淡紫的花,也算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都说招蜂引蝶,你连只鸟都招过来了。”蔺晨道,约略撇了撇嘴。

萧景琰就不理睬他,转而看向内室。

内室的桌案上,铺着一套笔墨,湖笔端砚,竟然还是难得的胭脂墨。

砚台内,墨渍未干,倒像是春风来时,有人想要提笔写字,却忘却了要写什么。

萧景琰看着,忽然就觉得有趣。他走到桌案前,握起毛笔,在砚台内饱蘸墨汁。

写什么呢?

抬起头,入眼就是一支从窗外伸进屋内的紫薇花。

和一只抖了抖羽毛的鸟。

紫薇小朵小朵的碎花攒成一簇,就像荒野上纷至沓来的春意,绵延不绝的柔情沿着起伏的山岭一路行至水穷处或是云起时。

萧景琰眸色顿了顿,当先就下笔。

笔尖触碰宣纸,旋开一星半点水渍。

萧景琰动作流畅,一手扶着另一手的袖底。背脊挺得一如既往的直,就像一棵苍翠的绿竹,片片翠叶间流动的尽是绰约风度。

他轻敛眉目,下颌收回,青青的衣襟中露出一段并不旖旎却足够漂亮的弧度。

今日萧景琰束的,是翠玉冠。

蔺晨的目光落在玉冠上,就错不开眼了。

载青旂,衣青衣,服青玉。

那玉冠的玉材,是他亲自去于阗寻的。

大梁地靠东南,梁人要前往于阗,必然要翻山越岭,吐谷浑的上面,柔然的下面,往西的地方,先到高昌,再至龟兹,还要再往西去,才到于阗。于阗所处之地,抬眼就是昆仑了。

张骞出使西域后,于阗才记入汉文典籍。

于阗此地,惯是产美玉的,且有昆仑玉之称。太史公于《大宛列传》中便有言: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

蔺晨前往于阗,是为了琅琊阁遍布天下的公事去的。只是公事完毕,总还是有些闲暇的。毕竟以蔺少阁主的心性,没有闲暇也是有的。街边抖开的包袱布上,一堆毛料,外面都裹着石质的皮,看不出内芯。

赌石之道,也因此由来已久。一夜暴富者有之,倾家荡产者也不鲜于世。

蔺晨眯着眼在摊子前站了一会,就引得好些好事者凑过来一起看。无他,只因为光看皮相,蔺晨当真是担得“风流出众,不似人间”八个字的。他微微挑起点眉,眼皮子半敛阖着,自上而下的看,瞧了一会,那两只互相踹在袖子里的手就伸出来,右手就从左袖底抽出一柄折扇,也不打开,只点了点。

“就这块了。”

成年男子双拳大小的玉石毛料,没切开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怎样一副光景。偏偏蔺晨那双眼,不说独步天下,也算百里挑一,要不怎么天下那么多人,他就看中了萧景琰呢。

第一刀下去就见了翠,周围一片吸气声。

第二刀下去,翠就更大了。

不是冰种飘花翠,但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了。

单看色泽匀称,不带一点杂质,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好货色。

何况大小还放在那呢。

蔺晨就不远千里的带着那块玉料回来。带回来的路上,用包袱裹了,就放在自己乘坐的马车里。但毕竟塞在角落,归途漫长,从连绵的祁连雪山到起伏的秦岭,难免有时就忘了。若不是下车时候这块玉料狠狠硌了蔺晨一下,兴许就再无得见天日的机会了。

说起来,这就也算是与这块玉的缘分了。

蔺晨于是就带着这块玉,去请高手匠人做了个玉冠。

那位匠师原本是不出世的,在深山蛰居好些年。蔺晨就亲自登门,凭着琅琊阁同他的一个交情,请他雕了个玉冠。

最普通不过的款式,见到的人都说好,也都说浪费了让这位匠师出手的大好的机会。

没什么浪费的。

蔺晨将玉冠亲手戴在萧景琰被自己挽起的三千青丝之上时,想。

旁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玉冠内侧,刻了个小小的“蔺。”

窗户半开的午后,光亮的铜镜里,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站,眉目都略有些模糊。

萧景琰对着镜子侧头凝眸细看片刻,伸手去摸时,只觉得玉质细腻,触手生温,待到仔细摸到内侧边缘,就摸到一个细微的凸起。

可不就是那个“蔺”字么。

蔺晨没解释,因为萧景琰也没问。

窗外的天光就落在铜镜上,潋滟了岁月,温柔了时光。

兴许之后,萧景琰是摘下来看过的。可不论如何,都还照常戴着,且一定是戴的久了,才可以将那玉冠养出一色剔透青翠的暖意。

只要想到那玉冠围着挽好的青丝,再由一根青玉横插穿过,固定住发髻,蔺晨就觉得那根青玉仿佛是自己的心肠冶炼铸造而成,被那只薄茧覆盖的手握在掌心,慢慢穿过带着体温的发鬓,牢牢的落在那人端肃高扬的头上。

蔺晨不是不因此在午夜梦回之际,心扉轻动的。

情有多重呢?

有时,不过掌心一个玉冠的重量罢了。

萧景琰在那里写字,蔺晨就缓步凑近了去看。

只见纸上写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萧景琰写字,下笔向来是力道遒劲,绝不拖泥带水的。这样的风格,写这般旖旎的文字原本不适合,蔺晨却偏偏从中读出一股坦荡气魄的柔情来。

蔺晨就笑了,细细看了好一会,到底还是摇头,道:“不该,不该写这句的。”

萧景琰就抬头看他,嘴角似乎压着点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问:“那该写什么?”

蔺晨就走过来,右手握住萧景琰尚且拿着毛笔的手,俯身在他唇角啄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揽,将萧景琰完完整整拢进怀里。

严丝合缝,十分相契。

温热的呼吸在耳边响起,萧景琰嘴角的笑意就如初春的梨花,一夜春风过后,开的清浅动人至极。

两只手共握着一支笔,同在宣纸上写就一行大字。

人生无物比情浓,海水不深山不重。

柔中带刚。

“今天是什么花啊?”萧景琰蓦地回头,问,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都说乍暖还寒的时候,最难将息。

可看见这一抹笑,蔺少阁主,更难将息。

“紫薇花。”蔺晨说着,不甚在意的伸手从窗口扯了支紫薇,却一个眼神也吝惜看过去,只看着萧景琰眼底愈演愈烈的暖意。

只是这一扯,就把那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燕子惊得跳了一跳,张开翅膀扑棱棱飞出去一段。可不知怎么的,竟又折了个弯又回来了,依旧落在远处,小小的脑袋一边一只眼睛,一齐盯着屋里的人。

只是屋里的人,谁也分不出一点心思去看它。

萧景琰也没令蔺晨失望。他伸手拂开那支花,抖落一点细碎的花瓣,倾身,吻上蔺晨的唇。两人裙裾摩挲,腰间环佩相撞,发出一声金玉之声。

蔺晨衣服上的白芷香,就一股脑儿的扑进萧景琰鼻中,将人团团包围。

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只是如今,倒是紫薇花独自一个,两个紫薇郎成了对。

哦,兴许,紫薇花可以和那只燕子做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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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在画手的范围里算是文写的尚可的,在写手的范围里算是画画的尚可的┑( ̄Д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不服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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