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故事开始在赤焰案发前,琰琰出使东海时。正剧向,结局HE。
2.鉴于原著也是架空,我这里也就不再详细套用南梁了,开心地跟着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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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大梁,风霜骤起。
而今梁帝登基未久,正值盛年,且下有贤臣良相辅佐。皇长子祁王为人谦和有礼,仪表堂堂,且素有贤名在外。
山河大好,国泰民安。
入了腊月,天气却依旧冷得半真半假。只不过好似一夜之间,巽二郎与布雾郎君结了好。于是翻涌的风云飞快地席卷了秋末的热意。
霜降早就过了,这几日早上晨起,屋檐瓦楞上,却凝着一层薄霜,远远地乍一看好似灶头泼洒开来的羊汤,冷却之后,留下一层羊脂。
这般天气,还是等日头高照时出门最佳。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午时迎着头顶一轮高照的圆日,在酒肆茶馆点上二三酒菜,左一壶当地的花酿小酌。下午就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一讲志怪奇事,世间百态,说一说世事炎凉,人情冷暖,不甚在意地奉上一个唏嘘或一声嗟叹。
自蔺少阁主偷偷溜下琅琊山,这样的生活,已经潇潇洒洒过了几十日了。
蔺少阁主姓蔺名晨,乃老阁主独子。他如今芳龄二十有二,正是不安于室的年纪。其人生得不说貌比潘安,也是风流俊俏。
他并非好静之人,生性一爱名山大川,二好诗词歌赋,三慕美人名士。天下有趣之事,若是他不晓得就罢了。偏偏样样蔺晨都只能在琅琊阁内见其文字。天长日久,蔺少阁主屁股下简直如同生出毛刺一般坐立难安。琅琊山上不说无岁月,却也是晨钟暮鼓无休,乏味得令人连厌烦都生不出。
被父亲耳提面命许久,日日不是提笔就是整理书册,就连逗弄山上饲养的鸽子也不能让蔺晨打起精神,起初即便有一腔热忱如今也被消磨大半。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蔺少阁主卷了小半老阁主的私房钱,偷偷下山,入世去也。
他先去金陵游了一圈。
凤凰台所在凤台山地势高耸,大江前绕,鹭洲中分。除却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衣冠冢,身处山岳,极目远眺,只见东接河西,西枕长江浪波,南抱三山葱茏,北临万家灯火。
蔺晨带着一壶酒上山,独自对着草色青青的衣冠冢摇头晃脑吟诗作赋。直到晚上才下山。一身白衣飘飘,乍一看好似深山古刹里来的幽魂一缕。
离了金陵,又去看了烟波浩渺的太湖,寻一寻湖上可否有苎萝来的佳人所乘的小舟。
而如今,他则在临江郡停留了十几日了。
按说琅琊阁眼目遍天下,为了以防被琅琊阁手下的人发觉并将他的所在位置告知他的老爹,蔺晨本不应当在一处长作停留。不过眼下倒不是为了别的,只不过是因为客栈邻街的这一家茶肆的油炸花生米实在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胖嘟嘟的花生米,颗颗饱满,大的足有指肚,小的好似一粒珊瑚珠。表皮红润艳丽,被下油锅炸过之后,更带着一层光亮的色泽。
月上中天,茶肆里拉二胡的人收足了银钱,准备走了。说书的却还不急,执着醒木,慢条斯理地同零零星星几个人讲朝堂风云。
“……皇长子为人谦和有礼,待人不卑不亢。他不仅尊师重道,更友好兄弟。就说那七皇子吧,生性忠正耿直,日日为皇兄所教导……”
隔壁花楼里逐渐热闹起来,莺歌曼曼隐隐传来。从蔺晨所在的位置看下去,正瞧见一个穿着金钱图案衣衫的矮胖客人被一堆花枝招展的花娘迎了进门去。
将第三盘花生米的最后一粒丢进嘴里,蔺公子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一二细碎的花生红皮,准备去夜市上走走。
临江美人甚多,好似一园牡丹,看不尽似的。夜市上走一圈,蔺公子除却大饱眼福,更是能收到好些香帕簪花。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蔺公子不骑马,照样惹得满楼红袖风摆杨柳似的招他。
晚风习习,送来香脂酒气。
蔺晨顺着每日必走的道路一路行了不足二里,远处依山傍水之地隐约可见闪烁的灯火。
今日比往日晚了些,大抵是花生米的分量给得太足了。夜市里的甜豆花最多熬不到戌时末就要售罄。惦记着那一口桂花糖同黄豆的滋味,蔺晨将折扇别在腰间,拐进一条小巷,打算抄个近路。
晚风微凉,明月高悬。三尺小巷,青石铺路。月光衬得石面光亮,好似流淌着一段温润的痴情。两旁商户皆已打烊,紧闭门窗。
蔺晨穿过一条岔路口,猛地觉得余光里瞧见了什么。
他前行了几步,却还是驻足,拧着眉头细细思索一番,怎么也没能用甜豆花压下自己的多管闲事与好奇之心。于是他调了个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岔路分左右,前面却是条死巷。
死巷尽头一堵围墙,并着两边山墙将月光挡得分毫不露。
墙角里卧着个人,身形瘦小,好似蜷缩成一团。
蔺晨挑了挑眉。
若不是他眼神较旁人好些,只怕就真要当成一只堆在角落里的麻袋而错过了。
他环顾四周,不见有人。
空气里传来隐隐的血腥气,浸在脂香酒气里,使得蔺晨皱了皱眉头。
他稍一踌躇,便迈步向里走去。
脚下踩到黏滑的液体,好似还能感觉到三分温热。素白的鞋面在些微的光下衬着暗红的血迹,只看一眼就叫人想到策马扬鞭的江湖侠士和一顾倾城的婉约美人。
蔺晨停在角落里蜷缩的人影前,眉头蹙出十八条褶。
借着一寸月光,他将地上的人看了个十之八九。
地上的人十八九岁年纪,或许更小些。他尚未完全长开的眉目清俊好看,鼻尖有些秀气,却脸色惨白,抿紧的嘴唇干燥起皮。他眼睛紧紧闭着,眉宇皱起,好似不得志似的。睫毛细密地压着饱满柔红的卧蚕,像是蔺晨床头那支孔雀毛。
蔺晨打量着他一身被血渍染透的华服,嫌恶地伸出手掩住鼻尖。
“喂。”蔺晨喊了一声,伸出脚尖轻轻踢了踢少年的小腿,“活着没?”
躺在地上的人在迷蒙中发出一声呜咽,随即弓起脊背,蜷缩得更紧了。
月光将他额头上两滴稀薄的汗水映成了两朵洁白的飞雪。
“啧。”蔺晨咂了咂嘴,环顾四周,“有人没?”
无人应答。
一条街外照旧灯火通明,来来往往欢声笑语。
“啧,”蔺晨啧了第二声,目光终归落在蜷缩在地上的人身上。
“你说你一个富家公子,大半夜弄得重伤,还好巧不巧被我碰上。”蔺晨对着地上的人自言自语,折扇在掌心里拍得啪啪作响。
他说完,蹲下身,小心地撩起自己的衣摆防止沾染地上的血污。
掌心覆上少年的额头,蔺晨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就当是救了小猫小狗,积些阴德吧。”
将折扇在腰间别好,蔺晨撸起袖子,费了些力将地上的人横抱起来。
“还挺沉。”蔺晨轻哼一声,对着怀里的人撇了撇嘴,“你就睡着吧,我把你卖了你都不晓得。”
一只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蔺晨的前襟,留下个鲜艳的血手印。
“得了,我还没把你怎么着,你就先签字画押了。”蔺晨自顾自道。
怀里的人眉头倒是松开了些,不过还是睡得不甚安稳。
“罢了罢了。遇上我算你运气好。我这黄岐之术敢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等你醒了,这诊费自然是少不了的。我如今先帮你算着,保管不贪你一分一厘。”
自言自语着,蔺晨朝着客栈走去。
萧景琰自睡梦中悠悠醒转。
好像是策马狂奔了数百里,浑身上下都被路途的颠簸折磨得骨肉分离。
这么说也不贴切,因为萧景琰发觉,每一次呼吸,都会自肩头蔓延开来一阵刺痛。
他睁开眼睛,先是盯着灰蓝的床帐,随即又费力地偏头,去看屋内的陈设。
屋子里摆设简单,一桌两凳。天光自半掩着的窗内照入,落在桌上摆着一只茶壶并几个倒扣的茶杯上。
鼻端浮动着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暗香,萧景琰忍着肩头的疼痛去看,正在自己床头看到一枝红梅花。
细瘦的枝干上生出七八朵精神的红梅,花姿葳蕤,花型饱满,红得像是在朱砂池里饱蘸过似的。
他久久地盯着那支红梅,有些出神。
出使东海原本就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起先他还奇怪。只不过祁王兄劝他,要以江山社稷为重,父皇做此安排,想必也是为了历练他,提拔他。不知百姓兴亡,如何日后辅佐国君。因此于情于理,不当推辞。
祁王兄是坦荡君子,萧景琰向来敬重于他,于是便消了心内疑虑,换做满心壮志。
没想到眼看半年之期仅剩一月有余,还是出了事情。
那日萧景琰正带着两名仆从自城外晚归,谁知道眼看距城门不远,却不知从哪里杀出几个蒙面黑衣人。
来人武功高强,善使暗器。萧景琰的两个仆从,竟不是一合之敌。
敌众我寡,局势不利。萧景琰当即选择奔入城外密林,朝着最近的城郡方向而去。
身后的人也穷追不舍,每逢两方相遇,必然刀刀狠厉,力求将萧景琰斩于刀下。萧景琰也是吃惊不已,起先他想亮出皇子身份,后来反思时发觉这群人安排缜密,想必对他那日回城早有预料。如若当真如此,就是有人早就瞧准了他,想趁他远离金陵之时,铲除了他。
萧景琰心惊之余,更是不敢轻易相信沿途官员。他投宿尽量避开驿站,行路尽量避开官道,一心想赶回金陵,将这群人受人指使意图刺杀皇子的大罪呈报父皇与祁王兄。
他日日小心,即便偶尔歇脚饮马之时,也提着十二万分的戒备。
没想到眼看到了临江郡,还是一着不慎。
若是萧景琰记得不错,那支将他几乎射下马来的冷箭,是从城楼上射出的。
这般官匪勾结,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趁着夜色潜入临江城内,萧景琰已是浑浑噩噩,全凭毅力。他尽量顺着人少的巷道一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
眼前是一堵高耸的墙,像是脑海里高耸入云翻越不过去的迷障一样。
天旋地转之际,萧景琰心想,没想到这婉约的江南小巷,竟将成他的埋骨之地。
“你醒了。”
推门而入的人猛地将萧景琰从思绪中生生扯了回来。萧景琰下意识坐起身,打起精神,目光如炬地望过去。
然而肩头一阵撕裂的痛楚,却迫得他不得不勉强用手支撑才坐起来。
“别动,躺着!”还没看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就先听对方一声不甚情愿的嘱咐。
奈何话出口之时,萧景琰已经坐起来了。
蔺晨好容易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拧成了一团。他关上门走到床前,手里的折扇当先毫不客气地落在了萧景琰饱满的额头上。
“我都说别起来了!谁让你起来的!”蔺晨教训道,“伤口裂开来,你自己难过不说,我的包扎不也都白做了!”
萧景琰原本就如同惊弓之鸟,满心忧思惊惧。他从小到大即便不是最得宠的皇子,却也是龙嗣,如何被人将东西生生敲到脑门上来过。如今被蔺晨当头一扇,当真是连躲都忘了躲,只呆呆地抬头看他,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
少年的瞳仁比成年男子要大些也要圆些,因此这般直楞楞地看着人,呆板里透着可爱,征愣里透着委屈。
蔺晨挑了挑眉。
十七八岁,正是年少懵懂的时候。即便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病中惨白着一张小脸,也生出三分楚楚可致,教人心生怜惜。何况萧景琰本身就眉目俊秀不凡。他仅着单薄的亵衣,散着发,鼻尖小巧,脖颈细长,巴掌大的脸上唯独嘴唇带着点红,且还是因着高烧初退的缘故。如此这般,实在是难得的佳人。
蔺晨最是爱好各色美人的——不过不带轻薄之意,仅仅是对美丽事物的偏好。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蔺晨又用扇子在萧景琰额头敲了一记,不过这回倒是比先前轻了许多。
他微微躬身,扇子挑起萧景琰的下巴。
“你再这么看我,我就要亲你了。”
萧景琰登时瞪大了眼睛。
“尔……你大胆!”
“啧啧啧。”蔺晨收回扇子,不以为然地冷哼出声,“听这口吻,还当真是官家少爷啊。”
萧景琰闻言,戒备的心思更甚,当下抿着嘴再不说话。
蔺晨瞧见他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诧异,嘴上却还是一副不饶人的样子。
“我说,我把你从路上捡回来,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晚,床也让给你睡了。”蔺晨摊了摊手,“你是不是得付我诊费?”
萧景琰本就失血过多兼大病未愈,登时被蔺晨毫无条理的思路带得头晕目眩。
“是要给的……”看着对方伸到鼻子尖下面的手,就事论事如萧景琰便讷讷地答道。他耳尖一点红,不知是无措还是窘迫。
“呐,我不乱收你钱。”蔺晨从桌前拉过一张凳子,在萧景琰床前坐下,“药费、宿处并衣物,拢共算你一两银子。诊费……”蔺晨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两?”萧景琰疑惑道。
他久居宫中,实在不清楚民间大夫如何收取诊费。
又是一扇敲在头顶,萧景琰瑟缩了一下脖子,带着肩头伤处一起生痛。
“你做什么!”萧景琰对着蔺晨怒目而视,像是一只示威的幼狮。
“我打你识人不清。”蔺晨微微扬起下巴,神色满是理所当然,毫无歉疚。
“像我这般的大夫,是三两银子能请来的么?”抱着臂,蔺晨掀起眼皮,自上而下打量着萧景琰。
萧景琰坐了这许久,已经有些气力不济。他微微低下头,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染上了几分艰涩和隐藏得很好的无奈:“那你要多少?”
蔺晨盯着他低头时的样子,不知怎么竟读出几分不得志与落寞。他轻咳一声,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八分满的茶水递到眼前,萧景琰的睫毛颤了颤。
“喝水吧。”蔺晨偏着头,也不看他,浑不在意似的。
萧景琰沉默半晌,终究伸手接了过来,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
蔺晨看着他,心里没来由地又是不痛快又是心疼。
“喝完了就躺下休息。晚点我给你送药来。”
萧景琰将喝干的杯子递回去,从对方不耐烦的语气里寻出了一丝关怀的痕迹。
“……多谢你。”少年低着头喃喃道。
蔺晨接过杯盏,没说话。
“可我没有钱。”萧景琰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道。
蔺晨瞧着他攥紧被褥的手。
深绿色的被褥衬着一只修长的少年人的手,好像荷叶上盛着一段白玉雕琢的藕一般好看。
“没钱就先欠着。”蔺晨撇开头,“以后一起还。”
萧景琰抿了抿嘴,依旧不说话。
蔺晨摸了摸鼻梁,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记得躺平睡,别侧身。”
眼看着床上不知姓名的人依旧不理他,蔺晨有些无处使力。
“那……你睡吧。”蔺晨有些泄气地道。他正准备转身出去,忽而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等等。”萧景琰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确定。
蔺晨转身,就瞧见萧景琰好看的手正落在枕畔那枝自己随手采来的梅花上。
“这个……是你放的?”萧景琰问,却依旧不看他。
“是。”蔺晨有些摸不准对方心思,“你……不喜欢?”
半晌,萧景琰慢之又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道。
“谢谢你。”他又道。
两句之间好长的间隔,等得蔺晨心焦。
可偏偏萧景琰这一句“谢谢”出口,前头再大的不痛快都被抚平了。
蔺晨一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一边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看着合上的门扉,萧景琰忍着肩头的痛楚将床上的梅花拾了起来。
幽幽暗香沁人心脾,萧景琰凑近了,只觉得花瓣触碰到了鼻端,带着一阵淡淡的凉意。
归途尚远,这个搭救于他的大夫也好生奇怪。
困倦袭来,萧景琰小心地将花枝放在枕畔。
枕着梅香入梦,心安没来由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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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当年见面你居然打了我这么多次……
蔺晨:当年为夫瞎,娘子别介意
萧景琰:难怪小殊说我有情有义但没脑子,都是被你打傻了( ̄_ ̄ )
景琰宝宝不开心了,我们不理坏鸽鸽~︿( ̄︶ ̄)︿